赵原野:生猛的80年代

发布时间:2025-12-01 14:53 作者:赵原野 浏览:42次

01

崔健身披开襟大褂,裤脚一高一低,背着一把吉他,直愣愣登上舞台:

我曾经问个不休,你何时跟我走。可你却总是笑我,一无所有!

7分钟后,崔健的歌曲结束。台下顿时炸开,掀起雷霆般的掌声与吼声。

制作人梁和平说:崔健唱出了“我”,唱出了一代人的觉醒与叛逆。

那是1986年,25岁的崔健,在北京工人体育馆,成为一个时代的精神象征。随后,唐朝、黑豹,窦唯、张楚、丁武,络绎登场,掀起摇滚潮流。

1988年,“新时期十年金曲回顾”演唱会,崔健伫立追光灯下,双眼蒙上一块红布,用浑厚嗓音唱出新歌《一块红布》: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,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。

曲终,崔健摘下红布,狠狠扔在地上,转身而去。后来王朔说:第一次听到,都快哭了,写得太他妈透了!

不久后,崔健巡演到西安。一个叫闫凯艳的女大学生,看完演唱会,深受鼓舞,回去毅然退学,放弃当会计,考上艺术学院。后来,她改名闫妮,在电视剧《武林外传》中,演了一个爱说“我滴个神”的女掌柜,叫佟湘玉。

这么多年了,我们依然喜欢这样的艺人,舞马长枪,果决勇敢。

02

陈丹青曾经说,80年代是兴奋和骚动的十年。

1984年的秋天,《星星》诗刊在成都举办“星星诗歌节”,邀请了北岛、顾城、叶文福等著名诗人。诗歌节还没开始,两千张票一抢而光。

那时候的著名诗人,相当于时代巨星,走到哪儿都是万人拥簇。北岛、顾城一上台,听众冲上舞台,要求签名,钢笔戳在诗人身上,生疼。

那时候的青年,无论男女,尽皆生猛。

在北京大学,3000多座位的礼堂,每次开诗歌朗诵会,都坐得满满当当。诗人海子、西川、骆一禾,被称为“北大三剑客”,每次出场,门里门外挤得密不通风。

1986年,《深圳青年报》和《诗歌报》两大报纸联合,举办全国诗歌大展。

此时,全国诗社2000多家,诗歌流派88个,数万诗人发出响应。每一位诗人都想举旗抓纲、开宗立派。知识分子的思想自由和人格独立,如潮水蔓延,趋于白热化。

也就是这一年,诗人海子先后远走甘肃、青海、西藏和内蒙古西部的群山大漠。三年后,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,他在山海关卧轨自杀,年仅25岁。

人们在他的背包里,发现了一本康拉德的小说。小说讲的是:摆脱社会束缚,追求自由的冒险生活。

03

1981年,《中国青年报》发行量500万份。26岁的马未都,就因为在上头发表了小说《今夜月儿圆》,平地一声雷,从小学四年级辍学的小青年,逆袭成全国最知名大作家。

1986年,有天同事告诉马未都,有个叫王朔的小孩想见他。

那年王朔还是个愣头青,羞涩腼腆,说话脸红,把自己写的《橡皮人》递给马未都。

《橡皮人》发表后,王朔红遍全国。那时候出书,作家只拿固定稿费,卖多少和作家没关系。到王朔这儿,没门。出版《王朔文集》时,他要求实行版税付酬制,按印数拿钱,按码洋的10%走。

结果这套改革成功,从这之后,版税制沿袭下来,王朔帮所有中国作家涨了钱。

那时候的杂志社慧眼识珠,不仅发掘王朔,还淘出莫言、余华、苏童,刘震云等大批好作家。

莫言曾是山东高密的一个农民,小学五年级辍学,放牛十年。

余华之前是一名牙医,在南方海盐小镇,干了五年。

198311月,余华接到长途电话,一家文学杂志请他去北京修改小说。他欣然前往,回来后,县里官员登门拜访,说:你是一个人才,不能再拔牙了,明天去文化馆报道吧。

这就是80年代,不用承受那么多“必须”,勇气与出格,会得到鼓励和赞赏。

向上的通道,对所有人打开。底层也可以逆袭,放牛娃也有春天,牙医也能成为大师。理想和才华,是所有年轻人的登云梯。

04

19835月,广西电影制片厂召开大会,破格批准以张艺谋、张军钊、肖风、何群四人为主体,成立全国第一个“青年摄制组”,投产《一个和八个》。四人剃了光头,风风火火赶往拍摄地,被警察误认为是流氓团伙给抓了。

电影担任摄影的是张艺谋,此前在纺织厂当搬运工,为能买一台“海鸥”相机,卖了好几次血。

《一个和八个》拍摄完成,张艺谋正式出道。不久后,广影看中剧本《黄土地》,摄影敲定张艺谋。导演没有合适人选,张艺谋强烈推荐同学陈凯歌。

《黄土地》拍完,张艺谋脱下已经踩得破烂的胶鞋,摆在路中间,对鞋说:你跟我不容易,现在电影拍完了,你就留这吧。

1987年春天,导演吴天明拍摄《老井》,问张艺谋敢不敢演男一号。从没学过表演的张艺谋,喉咙紧了紧,说:你不怕砸,我就敢试。

为了演好角色濒死的感觉,张艺谋连着三天不吃不喝。结果拍完,突然昏倒,被抬进医院。

后来,吴天明提拔张艺谋为导演,投资他拍电影《红高粱》。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,吴天明就反问:一个肯为理想拿命拼的人,还有什么不放心?

1988年,张艺谋的另一位同学田壮壮,开拍《特别手术室》。这是中国首部以未婚先孕为题材的影片,在当时话题敏感,极有可能被禁。所有人都劝田壮壮放弃,田壮壮说:宁拍禁片,不拍烂片。

后来,这部电影果然禁了17年。

那一代人,从诞生之日起,就与理想主义结下不解之缘。

 

05

那年头,最偏远的小城路边书摊,摆的是萨特的《存在与虚无》。那年头,学生可以在深夜踹开老师的门,就因为看了一本书激动得失眠。那年头,一个文弱寒酸的男老师,可以靠跋山涉水采集民歌,赢得广泛尊重,让校花下嫁给他。

胡同口,四个大学生,三更流浪天,也能聊叔本华和弗洛伊德。激昂忘我,待到分手,天已大亮。

那年头,大家都一样,不谈钱、权,只看谁活得更潇洒,谁更有姿态。

那时候的知识分子更是谁都不鸟,富有胆气和勇敢,敏锐锋利、口诛笔伐。

某次大会,有一位代表举手否决,诺大的会场,愣是有一个手臂孤零零地举着,孤标而倔强。

那年头,年轻人轰轰烈烈,天雷地火地恋爱。青春像一场大雨,暴雨如注,没有人准备雨具,也没有人准备蓄水池。

全班男生可以为了给穿波西米亚长裙的女老师,买一副隐形眼镜,就去组织俱乐部去卖酸奶。女生可以把一个月的饭票分成两半,一人一半,分给最崇拜的流浪歌手。

清华有一个东操场,校园歌手常聚。每周五,有北师大、北外、中戏,数十个来自北京各学校学生,前来茬琴,输的当场把自己手里的吉他,砸得稀烂。

北大有一个东草坪,夏天常有十几拨人,弹琴唱歌,谁能把女同学争取来的多,谁就最牛。较起劲来,整整唱一宿,上百首歌,看谁最后唱鳖。

1988年,高晓松大学时成立乐队,取名青铜器。

后来高晓松说:那时候的男女,剽悍勇敢、简单温暖。今天的年轻人做不到了。

80年代有个好处,大家都不喜欢掉入窠臼的规则,都以规则为耻。

作家格非曾在华东师大当讲师,站台上说:喜欢分数的同学,可以告诉我一声。

有憨厚的同学站起来问:老师,写作文,到底怎么评分的?

格非说:评分啊,那也容易,我们把试卷往前面一扔,跑在最前面的试卷100分,以此类推。

学生当场脸就红了。在那时候,迷恋一切制度,是一件很羞耻的事。

80年代末,高晓松被人问:你以后打算去大公司做吗?

高晓松反问:我看起来,气质很庸俗吗?第二年,他从清华退学。

来源:鹰眼观人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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