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“东郭先生” 在家里,我们这些孩子辈的人私下里都戏称父亲为“东郭先生”。父亲的宽容博大,不仅是对党内外有不同意见的人,还包括对那些犯了严重错误,甚至是整过他的人。 “文革”初期,父亲的一个秘书无中生有地“检举揭发”他,罗列了他不少“罪状”。父亲很痛心地当场辩驳说:“你是党员,说话要凭党性!” “文革”后期,那个秘书认识到自己的过错,检讨了自己的“揭发”都是胡说八道,但一直害怕再见到父亲。其实,父亲对此事早已冰释全无,在这个秘书想调回家乡来找父亲帮忙时,父亲没有拒绝。后来,他得到了一个适合他特长的工作。 1976年夏天,“四人帮”疯狂反击所谓的“右倾翻案风”,组织造反派在中国科学院系统以及相关单位批斗父亲。 一个曾受到父亲器重的农民小麦育种专家,被指定作为农民代表上台发言批判。这个小麦专家是父亲亲自将他从河南省偃师县邀请到中科院,参加编写《小麦育种学》一书的。可在批斗会上,他却是非不分地说了一些过激的话,引起中科院群众的普遍反感。 粉碎“四人帮”后,家乡县里开除了他的党籍。1977年10月9日他给父亲写信认错,希望在处理他的问题上帮他说说话。当月13日父亲就回信给他,说:“你9号的信,我看过了。去年你在科学院那个大会上的发言,当然,缺点是有的,但问题并不很大。至于对我个人,那就更没有多少问题了……”信上还说,“如有工作机会来京,欢迎你来我家谈谈。” 我曾跟父亲开玩笑:“俗话说‘宰相肚里能撑船’,我看你的肚子里能跑航空母舰。” 11月10日他来到我家,想当面向父亲道歉。可父亲问寒问暖问收成,却只字不提批判会的事。他再也憋不住了,诚恳地说:“您就让我把心窝里的话说出来吧,我不该在科学院那个批斗会上对您……” 父亲打断他的话,安慰他说:“在那种形势下,人家叫你批判发言,你能顶住不干吗?这件事,我在信中给你谈过了,这于你没有多少责任,还纠缠它干什么?” 然而,他所在的县领导不肯原谅他,1981年取消了他参加国际科技会议的权利。父亲从《内部参考》上看到这则消息,亲笔批示:“请方毅同志处理。同河南同志做点核实工作,然后按实际情况给予实事求是的处理。” 由于父亲的批示,国务院科技干部局的王若林处长专程去偃师县做调查,不仅恢复了那位小麦专家的党籍,还将他调回县科研站工作。 “文革”期间,揪住父亲不放的团中央“军代表”、中科院差点置父亲于死地的造反派头头,后来都因为整人太狠,积怨太深,在“文革”结束后受到审查。然而,当问题反映到父亲那里时,他们的问题都得到了从宽处理,而父亲其实是被他们整得最狠的人。 除了在“文革”中数不清的痛苦,父亲还有一次被整得很厉害,就是在陕西工作期间。 “文革”中,带头批判父亲的西北局领导也受到了冲击。“文革”结束,父亲主持中组部工作,为受到冤屈的干部平反,部里的人和知道这段历史的人,都猜测父亲不会理睬他的案子,就是替他平反,也得拖上一阵子再说。 可是父亲说:“人家在‘文革’中吃的苦也不少。况且,整人的人自己挨了整,一定会从中吸取教训的。”他要大家“以前的事一律不许再提”。还指示:要把他接到北京治病,还要抓紧时间为他平反。等到这位领导身体好起来后,父亲又推荐他担任了中央的重要工作。 后来,父亲当了总书记,这个领导接受了原在西北局时的秘书的建议,来到我家里当面向父亲赔礼道歉。父亲笑着说:“这件事我早就忘了。” 也许是受了父亲一贯宽容大度的影响,多少年来,我们两家的三代人一直常来常往。我的儿子和他的孙子不但是同窗好友,至今还交往甚密。 我曾跟父亲开玩笑:“俗话说‘宰相肚里能撑船’,我看你的肚子里能跑航空母舰。” 父亲曾和一个年轻干部谈起过自己的观点。他说:我们做人,不能有害人之心,但防人之心也不要有,不然我们的党和革命队伍里就不可能有正常的同志关系。 邓小平的小女儿毛毛说过:你瞧耀邦叔叔打牌,他的牌拿在手上,另外三家儿都能看到。 在父亲追悼会期间,台湾记者曾问担任《人民日报》总编辑的秦川对父亲的印象。 秦川说:“他是最好的人,最纯洁的人,最宽厚的人,最深得人心的人。” 下一页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