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区高等法院院长室 洛甫:“你的意见呢?” 雷经天:“要请中央下决心。” 洛甫拿出一纸公函:“从这个案子开始,边区高等法院与国民政府最高法院是互不隶属的关系。实行终审管辖权,边区司法体系是独立的。” 雷经天:“我们可以独立审判?” 洛甫立即宣布:“任命此案审判长雷经天,公诉人胡耀邦、徐世奎。” 陕北公学成仿吾办公室 胡耀邦和袁平在询问孙启光: 胡耀邦:“那天你和刘茜眺舞了?” 孙启光:“没想到,成了诀別的一跳。她是背着父母,一腔抗日热情,十六岁投身延安,太惨了,不敢想象!延安是红色圣地吗?” 胡耀邦:“你不要激动。” 孙启光:“我是愤怒,不愿嫁给老红军,就开枪害命,谁给他的特权?长征有功我们敬佩你们,可不要觉得自己就了不得。我们资历浅,团结起来就不得了!” 胡耀邦:“我也是长征过来的,看我,了不得了吗?” 孙启光见胡耀邦一脸的真诚。 胡耀邦:“害群之马。总会有的,不要一概而论。我想告诉你,共产党的纪律是了不得,谁触犯了叫他头破血流,不得了。” 孙启光:“镰刀不能砍自己的把儿。你们长征干部会判自己人死刑?” 胡耀邦一怔。
边区高等法院院长室 胡耀邦愤然地把审问记录丢到桌上:“撒谎!绝不是意外走火!” 雷经天:“你不要激动。” 胡耀邦:“以为当事人没了,死无对证了,凭他怎么讲都是了。” 袁平也在场,不插一言。 雷经天:“他是红军干部,没有必要撒谎。” 胡耀邦:“他和刘茜在抗大谈恋爱,我找他谈过话,教官和学生,要注意影响。提醒他刘茜年龄还小。他表面答应,而实际上怎么样?是红军干部,前提是人!是人就会撒谎。” 雷经天:“我问过他三次,都说是意外走火。” 胡耀邦:“你让我太意外了,老雷。” 雷经天:“我不凭感情和印象判断。” 胡耀邦:“他避重就轻.在蒙蔽你。” 雷经天:“你有证据拿来!” 胡耀邦:“我认为……” 雷经天:“不要推断,要事实。” 胡耀邦:“去陕北公学听听师生的愤怒,你问问袁平,和他谈恋爱就得一切服从他,要结婚,要留种的,不服从就拿枪威胁,毙了你。这是什么?恶霸!” 雷经天:“不要分析,要证据。” 胡耀邦:“老雷,你不了解这个人。” 雷经天:“我也不了解你,办案子才认识你的。公诉方可以表达你们的意见,我怎么审判是我的态度。” 胡耀邦:“你能不能一碗水端平?” 雷经天:“不是一碗,是两碗水,都要端平!”
延河边上 夕阳余辉把河水涂上一层血红,河水缓慢地流淌。 胡耀邦、王佐超、徐世奎在找那个口琴。 王佐超:“哪儿有口琴呀?” 胡耀邦:“董铁凤咬定,刘茜带着口琴出来的。” 王佐超:“早让人捡走了吧?” 胡耀邦:“一定要找到。” 王佐超茫然地寻找。 胡耀邦叫住三个男孩:“帮个忙好吗?” 孩子们疑惑地看着胡耀邦。 胡耀邦:“一个口琴掉到水里了,谁找到了给糖吃。” 三个男孩子脱掉裤子就下河摸索了。 晚霞把他们的身影印在了河岸上。 王佐超看见远处胡耀邦突然倒地,卧下不起:“老徐,小胡晕倒了。” 两人急跑过去。 胡耀邦倒地,得意地指着树丛根部:“看,这是什么?” “弹着点!” 徐世奎惊奇地睁大眼睛,将胡耀邦抱了起来,自己蹲下去,小心地取证:“是第二颗子弹!” 胡耀邦:“证明他打了两枪。” 徐世奎:“对,两枪。” 胡耀邦:“那就不是走火了。” 徐世奎抠出射入树根的子弹头,腾地跃起。 边区最高法院审问室 雷经天看过袁平的审讯记录:“……刚才审问的记录念给老黄。” 袁平念审问记录:“黄克功承认向被害人刘茜发射两枪的事实如下:先一枪是因为吵嘴,不慎走火,轻伤其胸部。刘茜挣扎起来,怒骂黄克功为红军流氓、土匪。功难忍其侮辱,联想刘茜以恋爱骗取信任,又移情他人,故意耍弄红军干部。刘茜更是恶言威胁,诅咒其死在战场。功认为有损其人格,面对奇耻大辱,放二次向刘茜开枪,毙其命。” 雷经天:“没有疑问,请签个字。” 黄克功毫不迟疑地签字了。 沉默。 黄克功看着碗里的姜片:“能吃一块吗?” 雷经天拿一块递给了他。 徐世奎:“我还问刚才的问题,你是先走火打了胸.再打的头部致死,还是先打头部,又补一枪,打到胸部?” 黄克功:“这个重要吗?” 徐世奎:“如果她头部中枪,再补第二枪,是蓄谋杀人!” 黄克功:“我的签字有效。” 徐世奎:“我不相信。” 黄克功:“那你去问刘茜吧。” 徐世奎严厉地:“你究竟是怎么把她杀死的?” 黄克功一口拒绝:“我不重复了!” 沉默。 雷经天:“耀邦同志,还有提问吗?” 胡耀邦掏出欠账单递给黄克功:“你欠沈掌柜的账?” 黄克功看了账单:“等我出去,一定还。” 胡耀邦疑问:“等你出去?” 黄克功自信地:“是的,我会偿还的。” 徐世奎:“你欠了刘茜的命,怎么偿命?” 黄克功蓦地站起:“偿命?红军团长会为一个女人偿命?” 徐世奎:“欠债要还,杀人偿命!” 黄克功:“你们判不了我死罪。” 胡耀邦:“凭什么?” 黄克功掀开上衣,露出伤疤:“我为红军立过三次大功!”他还要撸起裤子。 徐世奎立即制止:“算了吧,在座的,哪个身上是囫囵的?我们四方面军,三过草地,苦劳比你还多。凭这个,就想抵消你杀人的罪恶?” 黄克功依然咬定:“依据苏维埃的法律,不杀立功者。问一下苏维埃的雷主席吧!” 胡耀邦、王佐超目光都转向了雷经天。 黄克功继续辩解:“按照民国法律。蒋委员长特赦了张钟麟(即张灵甫,编者注),判决军人死活不在这儿,在战场。” “黄克功,你藐视法院!”雷经天愤然摔了一下笔记本,其中一张旧照片掉落地上,落在黄克功脚边。 …… 黄克功突然大声申辩:“我黄克功十年红军,九死一生,到了延安,想成个家,寻个女人,是人性还是兽性?平型关一仗,上去的人,死了五百。抗日不是口号,是要命!家兄战死在长征路上,我即将上阵,死前想留个种,是人性还是兽性?你们批评我低级野蛮。法官,你不是也追求漂亮的女人吗?你不是也要留个后代吗?你革命的第一个目标完成了,我呢?” 胡耀邦:“黄克功,你过分了!” 雷经天:“让他说完。” 黄克功淡然一笑:“完了,我可以回牢了吗?” “等等!” 雷经天极有耐性地把笔记本里的照片拿出:“她叫杨金梅,不在人世了……我们是百色起义时结婚的。我当选右江苏维埃主席,她是妇联主任。后来,我随红七军北上,她因怀孕留在东兰。反围剿时,她被敌人俘虏了。” 胡耀邦:“孩子呢?” 雷经天:“生下来了,下落不知。当时,只要她写一份和我雷经天的决裂书,敌人就让她活命。她宁死不从,被敌人乱刀砍死。听明白了?老弟!” 黄克功慢慢地坐下,心生愧疚。 雷经天:“她比刘茜死得壮烈,死得英勇!” 黄克功有些发窘:“不说了。” 雷经天:“不说你不会明白。她是1931年牺牲的,六年了,这张照片一直伴随我,她留下的不是一个种儿,是一个共产党人的信念。信念啊,比生命都高贵的信念!” 徐世奎:“从没听你讲过呀,大胡子。” 雷经天坚定地:“今天有人质疑我的公正,逼得我不得不说。送监。”
边区高等法院院长室 夜 雷经天把黄克功给毛主席的信摆在桌上。 徐世奎指责:“大胡子,你这是给毛主席出难题。” 雷经天:“他是军人。申请赦免是他的权利,赦不赦是军委主席的权利。” 胡耀邦打开了附带的报纸,刊有张钟麟穿着戎装的照片:“……特赦张钟麟。” 徐世奎:“包庇!蒋介石包庇他的学生,请毛主席来包庇抗大干部?” 胡耀邦:“要送给主席吗?” 雷经天坚定不移:“送!必须尊重当事人的权利。” 胡耀邦指着公诉书:“如果主席赦免,等于否定我们公诉的意见。” 雷经天:“我让抗大备好两样东西:一口棺材,一匹战马。” 陕北公学操场(临时法庭) 胡耀邦嗓门洪亮地宣读公诉书:“……黄克功犯罪的起因是恋爱不遂,求婚心切,因屡遭拒绝而心生怨恨,加之刘茜最后恶言相向,致使黄克功起意杀人。” 公审大会台上,左边坐着十二位陪审的群众代表。中间是五位审判人员,雷经天居中,右边公诉人位置有徐世奎、胡耀邦。 被告黄克功由王佐超和两位警卫押解,站在右侧居中。 会场贴着“公审大会”会标,背景贴有马克思、列宁的画像。 胡耀邦继续读公诉词:“……黄克功从女子为私有财产的观念出发,不顾革命利益,不能克服他的情欲所求。这种政治上之昏聩,革命意识全无,自私自利无以复加,以致因恋爱不达目的而枪杀革命女青年。强迫求婚,侵害他人生命权利……” 桌上呈现着所有的证据。 黄克功扫视审判庭,孙启光、李兴国、周一明和农民装束的李宝庆。当他与雷经天目光相撞时,很快移到了吊挂上方的那口古钟。 台下是人海,延安各界群众团体三千多人前来旁听。罗瑞卿带抗大队伍整齐坐在前台左侧,贺子珍坐在其中;成仿吾校长带陕北公学队伍坐在台前右侧。 洛甫坐在公诉人的后边,旁听审判。 胡耀邦最后提高嗓门:“……查黄克功曾系共产党员,抗大干部,居功自傲,目无法纪,以强凌弱,损害了共产党红军的政治影响,实质上无异于帮助日本汉奸破坏革命,应严肃革命的纪律,依法处以死刑,特提向法庭公判。” 公诉人起诉完毕,人未落座,群情激愤。 临时法庭侧面合议庭(另一窑洞)外 雷经天铿锵有力地争辩:“……本案公审,就是要让国民党人、全国抗战军民,让我们的敌人,让世人,让后人,都得信服,共产党绝不包庇自己犯罪的干部,不为自己的功臣网开一面。因为是首例,开一个什么样的头.兴国同志,是给我们的政权挖下一个陷阱。还是铺下一块基石?想想吧,共产党只有纪律是铁打的,政权才是铁打的。” 雷经天重重地按上了手印。 李宝庆跟着也按上红手印了,剩下李兴国了。 窑洞窗外,十二位群众代表翘首观望,侧耳倾听。 李兴国:“你太冷酷了!” 雷经天:“从未有过的冷酷,我给自己都判了三个死刑。” 李兴国:“不可思议,你死刑?” 雷经天:“兴国同志。论红军资历我比你老,可我必须废除优待红军、高人一等的旧法令,判处了我代表的某个集团利益的死刑;第二,我和黄克功长征路上有患难之交,判处了我感情用事的死刑;三就是,解除等待上司意见,唯上而定、唯命是从的思想,判决我不想独立审判、怕承担责任的死刑。我是判了自己三个死刑。才按的手印啊!”他看着拇指上的红印记,难以控制的泪水从眼里流出。 李兴国被打动,终于按上了手印。 雷经天提起毛笔在判决书上签字:“代院长雷经天”,手有些抖。 袁平捧起边区最高人民法院的大印,盖上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