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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筱赟 摄 30年30人 致敬辞 她择善固执,被称为中国“民间防艾第一人”。她只是一位医生,却要疗治社会的重病。她大爱至诚,决不妥协。她以老迈之躯,立于谎言与欺骗的洪流,揭开中国艾滋病肆虐的内幕,令遮蔽和欺瞒者发抖。对诚实有信仰,对真相存执着,她以一人孤微之力,改变了整个中国公共卫生政策的走向。她对历史说出真相,也为时代留下精神。 ■档案 中国首位国际卫生组织“健康与人权”奖获得者,河南省中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的退休教授。 1927年出生,山东曹县人。1990年退休后,高耀洁自发搞起了妇女卫生保健宣传工作。从1996年开始,她走上了自费宣传预防艾滋病的道路,在6年多时间里,她走访了河南省100多个村庄,见到1000多个艾滋病患者。她最早揭开河南“艾滋病村”之谜并勇敢地说出真话,揭开欲说还休的艾滋病肆虐的内幕,引起国内外的广泛关注,被誉为“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”。2003年底,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吴仪曾点名会见高耀洁,向她了解艾滋病的传播途径、病人现状和治疗意见。 她闲不下来,似乎一刻都不可以。 她81岁了,去年她前往美国,与希拉里会晤,并受颁美国“生命之音”年度“环球女性领袖”奖;今年,她应该闲下来了,可是她却没有,她在河南郑州的一处居室里,整理了80余年的人生,出版了数十万言的自传《高洁的灵魂》。 将要迈入80岁门槛时,她就说:“我是一个失败者,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。”这话说了两年,只要是在她的心里永远牵挂着,那些人的苦难,那些孩子的遭际,是永远无法抹平的创伤,又怎么能在她的心里将伤痕抹平呢? 多年坚持,她发现一个惊天黑幕 河南,艾滋病,血液,输血,艾滋孤儿,这些关键词,当与一个退休多年的老人联系在一起时,一切都变了。这位1990年就退休的老人,就是河南中医学院教授高耀洁。 1996年,一次会诊让高耀洁发现了一位女性感染了艾滋病,再深究下去,这位女人是经输血感染的。这是一个医生可能忽视的诊病情节,可是,她却从此留了心。她决心要弄个明白,未曾想,一连多年的坚持,让她发现了一个惊天黑幕。 铁幕重重,对于一位老迈的退休教授来说,该怎么选择?退却?继续向前?高耀洁选择的是向前。这一步迈出去,她发现的是河南的艾滋病来源于“血浆经济”。 这是一个被特意掩盖了多年的盖子,现在,要由一个与之本不相干的老人揭开。而且,随着调查的深入,高耀洁很快又发现,不仅是河南省,安徽、山西、陕西、山东等省都有乡村的农民因“卖血”而感染了艾滋病,黑幕越来越大,真相也越来越清。 可这时,敢于站出来说话的,只有她一个人,面对茫茫人海,无边无际的黑夜,她是一个孤独者。于是,2001年,当她获得全球卫生理事会颁发的“乔森纳•曼”卫生人权奖时,她委托的朋友在接受颁奖时作了题为“打破长城内外的沉默”的发言。 出身名门,幼时接受儒学教育 山东省高新庄,一个鲁西南再普通不过的村庄,可它在80岁后的高耀洁看来,却是一个念念不忘的地方。她在那里出生,从那里来,那个1927年高新庄的大户人家,拥有数千亩土地的名门,她5岁读私塾,接受儒学教育。她说,那时的教育奠定了她以后的人生观和以后要走的道路:尊重他人,怜悯弱势群体,坚持实事求是,从不畏权贵势力。 战乱,兵荒,在高耀洁12岁那年,高家人迁居河南开封。她在没有读过小学的情况下直接考入了初中,又跳读女子中等师范,后又再转入高中,接着流亡江南,再转回开封,考入国立河南大学医学院。她入读医学院的原因是不用交学费,而她的理想是读中文系。大学毕业后,高耀洁分配进河南省第二人民医院,成为了一名妇产科医生。 她无心关注政治,更不懂政治,而政治却在这时找上门来。把一位与之无关的医生裹挟其间。 “在反‘右派’运动开始前夕,虽然各种报纸、电台上已经沸沸扬扬,但我却毫无察觉。”她在自传中写道,“我只关心病房的工作,从不关注社会上的风向。” 就是这样,她仍然未能逃脱灾难,她的噩梦是从1966年6月6日开始的。她被作为“牛鬼蛇神”揪了出来。从此,她被关了牛棚,后又牵连到儿子,她被判“劳动教养”3年,13岁的儿子被判有期徒刑3年。可是,她从未低过头,她抗争,直到最后被平反。 面对威胁,她从不畏惧不躲闪 她最有成就的事迹没有在求学时出现,也没有在工作中出现,更没有在“文革”时遭受的苦难中出现,虽然她曾因此损失掉了半个胃。她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却出现在退休以后,在她的力量最为微弱的时候,她却赤手空拳地打了一场不对等的战争。 “河南到底有无大面积艾滋病传播”,“现阶段艾滋病的传播主要途经是不是血液”,“河南到底有多少个艾滋病村庄”,这一系列问题曾经是她与另一部分人辩论的焦点,互有攻防。2003年,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吴仪前往河南,与高耀洁会晤,这标志着她的阶段性胜利。 在战争转入又一个阶段时,她与另一部分人攻防的重点转向“政府对此是不是有责任”,“艾滋病大范围传播的原因是什么”等。高耀洁有大量的数字和病例证明,因血液问题感染的艾滋病仍居高不下,政府和医疗卫生单位难辞其咎。这场战争仍没有结束,高的愤怒没有平息,她的工作仍需继续。 战争中,她常常要面对威胁,面对人身攻击,可她却从不畏惧,不躲闪。后来,她又关心起那些因艾滋病失去父母双亲的孩子,她想把他们全部收养,她担心他们吃不饱穿不暖,可她说她老了,无能为力,她奔走呼号,为孤儿创一个栖身之地。 80岁那年,她在前往美国领奖时说:“我为中国最穷、最可怜的人踏上远途。” “但愿人皆健,何妨我独贫”,这是悬挂在她的客厅中的一副对联,每一个来客进入她的厅堂,都会首先读到这副对联,这正是她80余年人生的写照。她也常说:“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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